第94章(1/2)
哑幕十四行第94章
再说后天生活,这么多年来,他们或殉职,或牺牲,或在病痛中撒手人寰,至少走得光洁,走得利索。惟有我,仍带着痛苦、屈辱,还有对你深深的爱和思念,在狱中苟延残喘。实不相瞒,没有你,我的生活就是一堆泥淖,它被苦难践踏,被神灵藐视,快乐见到它更是避而远之。
所以,你爱我,究其原因,不在我之容貌、素质、性格以及阅历。那又在什么呢?在你自己。你没有理由不爱我。当我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,你看着我,与我接触,察觉到我的异样(这种异样或美或丑),你就知道你自己应该(命中注定要)爱我。因为你没有不爱我的理由;因为你既因爱而生,却也是苦难的化身;因为你是神,神注定要爱人,而我恰好是你最爱的那一个(众生之一),否则你断不会接受巫婆给你的毒苹果,我也不会在这鬼地方写信写到手抽筋。
唉。我还能说你什么好?多年来,我竟妄图将神据为己有,也合该受到一生的惩罚。时过境迁,你爱的人已相继离去,我却仍在等你回来。你会回来的,对吗?
原因既已明朗,随后,我会尽我所能替你标注你的爱的表现。虽然你的小脑袋里曾时不时冒出“恨”或“讨厌”的字眼,但是,我接下来要写的你可能要反驳,你从未真正(出于你自己)恨过谁。
你认为你恨那些曾在伊甸园欺负过你的孩子,可当他们沦为你的奴仆时,你却无心去报复他们,这是爱;你认为你恨波诺,可当波诺权势不再、被万人唾弃时,你却不计前嫌将他救走,还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他,替他接管新德尔斐,这是爱;阿米拉在7号矿井遇难,你气冲冲地要向美杜莎开战,临时却因我的劝说(念及苍生)放弃这一决定,这是爱;你认为你歼灭金桔园区的毒枭和制毒者是因为恨,其实是你不想看到更多无辜者受害,你对菲尼克斯同理,只是你认为他的灵魂还有救,所以没对他下死手,这是爱;你不会因为世人伤害了你而去恨世人,这是爱。
以上是你于世人之爱的表现。于我,爱是你的每一次酣然入睡,是闪光门铃完工前时时开着的门,是相互尊重,是天性使然的靠近和出于礼貌的退让,是施救与维护,思念与陪伴,求助与扶持,生离与死别。你于我,存在即爱。你为我流露的笑容、掉落的眼泪,是我这一生弥足珍贵的财富。而今,我已一贫如洗。
因为时代,我们注定要分离。时代是决定我们命运的关键因素。如果我们生在21世纪20年代,我们会做一对平凡幸福的爱侣,即便不能环游世界,也可以沿着阳光明媚的海边散步,或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欣赏月光;如果我们生在19-20世纪中叶,战争会让我们苦不堪言,我们或为国家冲锋陷阵,或带着残破的躯壳沿街乞讨,或不幸遭敌人虐杀,或躲在夹缝里直至光明普照大地;如果我们生在古希腊,没准我们会成为后人学习柏拉图式爱情所运用到的典例之一。
一如卡莉莎所说:“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灾难,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。”在和平年代,我们需要发展,需要珍惜当下,我们要在积极向上中享受生活,在幸福安康中学习进步;在战争年代,我们需要新生,需要打破固有思维,我们要解脱消极情绪,不卑不亢、竭忠尽智,方能扭转乾坤,将天方夜谭变为旷世神迹。德军也没有料到,最先找出恩尼格玛致命性弱点并造出第一台破译机的国家,既非英国,更非法国,而是波兰。
寓居普罗梵的两段时光里,波诺带我去了很多地方:1632年,泰姬陵正式施工之前,我穿着一身“库尔塔-帕贾玛”,搭配“杜尔班达”和“莫拉班达”,他穿的大概是纱丽服,为我讲解莫卧儿王朝和帕尼帕特战役,教我吟诵比比达勒汗的诗句,聆听沙贾汗的恸悼与新生儿的啼哭;公元前6世纪,我们走进空中花园,抚弄奇花异草,感触动物浮雕和泥板文书,来到水房,空气都是甜的,我们穿梭在灌木丛中,他扮演安美依迪丝公主,然后抓起一根藤蔓套在我的脖子上,假装(或确有此意)要勒死我;1937年,加泰罗尼亚音乐宫里的合唱表演与户外枪声交织,带给我无法用文字形容的体验,从前我以为,我们所信仰的神必然具有固定形象,或慈眉善目,或婀娜多姿,或凶神恶煞……那一刻我顿悟了,神是千变万化的,当神降临,我们可能没法立时察觉到祂的存在。我很庆幸,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,但是我的心没有盲——神就在这里,在台上为我们歌唱。
无论何时何地,神总能以各种方式来到我们身边。祂可以是陷入绝境时萌生的希望,是出于悲伤或感动掉下来的泪水,是战火纷飞下的浪漫,是废墟里长出来的小雏菊,是历尽人间苦难后仍保留的恻隐之心,是支撑我们在痛苦中活下去的理念。
而众多名胜古迹中最令我难忘的,是公元79年,维苏威火山爆发前一天的庞贝城。我们徒步在火山两边的庄稼地里,品尝当地人施予我们的葡萄和橘子,波诺还恶作剧喂我吃了片柠檬。我们逛遍市场,上午走进太阳神庙,下午从巫师堂出来,在斗兽场喊累了,就到蒸气浴室放放松。火山爆发之际,我感情用事,向他提出请求:“救救他们吧,他们对灾难一无所知,他们的生命和成果都不应当被埋没,斯特拉波犯的错误为什么要让他们来买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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